Joslyn_

4.木匠的妻子

风斗的父亲是个木匠，这个木匠在年轻时是个游手好闲的人，喜欢喝酒，喝醉后就拿着钱去妓坊胡混，因此常常做出一些混账事。

木匠的母亲年纪轻轻守寡，只有木匠这一个儿子。这女人是个一根筋的人，她想：儿子这样混账，一定是家里没有个知冷知热的身边人的缘故。

于是便一门心思，想要为木匠儿子娶个女人进门来。只是木匠游手好闲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，像这样的人，谁会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呢？

这个时候，木匠的母亲与路过的货郎在门前聊天时，从那货郎口中听到了一个寡居女人的故事。寡妇生得貌美，货郎走街串巷见过不少人，很少见过这样好心肠的可怜人，对她很是怜悯，此时就绘声绘色地对木匠的母亲讲起寡妇那枉死的丈夫的故事：

“……被山贼的乱箭射透了后心，那可怜人身上的货物钱财也一并被抢个干净。听说呀，尸体被打猎的人发现时，一副肠肚都被狼吃干净啦！”

“南无妙法莲华经……”木匠的母亲是位虔诚的教徒，听见这样的惨状，忙不迭地在口中念起佛号来。

货郎也连忙跟着念了句，紧跟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，朝木匠的母亲说道：“那寡妇过的不太好，她年纪轻轻，又没有孩子牵绊，听说想要再嫁呐！您家里有个儿子没娶妻是不是，咱去帮您问一问吧！”

木匠的母亲双手合十，看向货郎时满脸感激：“您这是做善事，神佛保佑，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！”

那之后不久，木匠就和这一位年轻漂亮的寡妇成亲了。

在那时候，穷人成亲是件简单的事。寡妇带着行李来到木匠家，木匠请了几个熟人吃杯水酒，夜里睡在一处，就算是夫妇了。

这个寡妇是个勤快的人，来到木匠家后十分能干，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。木匠听人说她是个孤女——父亲是个落魄的武士，在决斗时死掉，之后母亲也丢下她另嫁他人。面对这样命途多舛的妻子，木匠的心内多了几分爱怜。那之后的几年里，木匠似乎是被妻子的温柔所感染，两人如胶似漆，而木匠竟也真的不再出去胡混，渐渐安分起来。

又有几年，家里的孩子像雨后的竹笋似的，接二连三地出生了。

先是长女，然后是长子，再然后是次女，紧跟着的诞生了的，就是风斗了。

与木匠不同，比起长子，风斗的母亲对次子有着超出其他孩子的关注。

那孩子太寂寞了。

“小猫，”母亲呼唤风斗的乳名，得来次子一记羞愤的注视，“要是有为难的事情，请和我说一说吧。”

“没那回事，母亲。”风斗说。

母亲望着他，半大的男孩子已经有了所谓的男子汉的自尊心，被女性盯住已经会不自在。

“是么。”她不再多语。

终于有一日，风斗忍不住对母亲问道：“请问，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？”

母亲看着他，像是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的影子，眼神里带着忧虑：“在我的几个孩子里，你和那个人最像了。”即使只是用“那个人”这种含混的称呼，可风斗就是知道，母亲又想起了旧事。

比如那位过早死掉的外祖父。

也许是出于年少者对强者的钦慕，被敬爱的母亲与一名武士相提并论，这样的比较，在风斗的心底多少留下一丝涟漪。

不过，那种抛妻弃女的男人——

像是宣誓一样，还未褪去孩子模样的风斗对母亲辩解道：“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，我和他一点都不一样！”

风斗抬头，他盯着母亲的眼睛，正要开口——

“请听我说几句吧。”母亲说。女人垂下眼眸，跪坐在地上，朝次子推去几枚点心。

“……决斗之前，父亲什么也没和我们说。他就是那种宁愿把事情憋在心里，发酵烂掉，也不愿意和人诉苦的男人。”母亲着看向他，柔声说：“你也是一样，从小就不愿意和人诉苦，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。可是小猫呀，不说出来的话，别人是不会知道你的苦衷的。”

“我才没——”

“嘘——！”母亲在唇边竖起食指，侧耳聆听，“你父亲回来啦。”

果然，木匠的大嗓门透过纸门传了进来。

风斗不知所措地跪坐在原地，目送母亲瘦小的背影离去。